面對

我的深層記憶始終停留在2000龍年那年
年初父親因甲狀腺癌住進成大醫院
記得開車送他入院的當時
我憂憂的對了他說
結不結婚自有定數您不必為我操心
若非五個手足間僅剩我未娶    我是不會跟父親這樣表白的
而今我也記不得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我
只知道一路上父子之間沉默以對
當時我除了工作晚上還在夜間部求學
白天上班 晚上上課 更晚還到醫院守候父親
蠟燭可以有兩頭蕊而我選擇了燃燒兩頭無怨尤
除夕夜那晚下班我騎著車打算先回家梳洗
沿路冷冷清清找不到可以用餐的地方
大概是人們都回家團聚去了
看著斗大7-11招牌我走了進去
回到家我是眼淚配著飯盒一口一口吞嚥的
我不怨誰只是心中仍惦記著待會到醫院跟媽媽交班

春天來了
父親的病一樣像未走的冬天殘燼
學校正舉辦畢業展我一樣忙這那
老天並沒多給我一雙手腳多給我24小時
我只能咬著牙跟環境跟自己賽跑
只是這場比賽最後我注定要失去父親
工作 學業 公司 學校 醫院 父親
就像人生走馬燈
轉啊轉的令我迷炫困惑
這是2000年給我的一道人生課題

二月來了
女友在電話那頭說她有了我們的愛的結晶
在那樣手足無措的關頭
我竟笑了
我笑老天的幽默
我笑莫非是父親臨走前的刻意安排
總之交往13年的女友成了我的老婆
婚禮在四月舉行

父親等不到我們的喜事
三月中在我要去拍婚紗照的那天
我知道他越來越不穩定
於是我親手執著妻子的手握著父親冰冷的手
我低頭跟他說了聲
爸我們拍婚紗去了你也快有孫子了
一定要等我喔一定
那天下著毛毛細雨我的心留在醫院
攝影師的幽默我全然失去基本的應對
妻子知道我的苦而攝影師只負責樂的部分
這一地落花兩樣情的時間整整12個鐘頭

假裝的笑容在晚上9點破滅了
弟弟在父親送回家裡的第一時間打了電話來
是時候到了
這顯然是父親一手安排好的
他彷彿是在等待我完成終身大事似的
但他苦撐不到典禮那天
只是選擇我拍婚紗的日子與我訣別
夠了這樣就夠了老爸

四月我當上公司小主管
四月我舉辦了婚禮
七月我學校如期畢了業
十月我兒佳霖呱呱落地

我的記憶始終停留在2000年
生老病死
喜怒哀樂
悲歡離合
全在這年讓我經歷了
苦嗎
我不敢說
樂嗎
我不敢說

我只知道老天要考驗我的決不止這些
我始終相信我所不相信的種種都是人生的部分
我始終期待我所不期待的種種都是命運的安排
我依然是我
從我有記憶以來所保有最自然的我

記憶可以有2000年
而我的深層記憶始終停留在西元2000年